質男大叔的旅行。觀

Day33   2018.05.28     O Pedrouzo to Santiago de Compostela  20.0公里   

前往聖城聖地牙哥康波斯特拉剩下最後20公里路，800公里的徒步旅程即將劃下句點，基本上大家是興奮的，但是又覺得怪怪的，說不上來哪裡怪。伊米爾和史蒂娜感覺昨天才從聖讓皮耶德波爾出發，不太相信今天就走完朝聖之路，「能不能不要結束，我們繼續走下去，」他們發出捨不得的訊號，「我們還要走到世界的盡頭，不是嗎？」的確，走到世界的盡頭，這一切都結束了。

「瑞貝卡，終於要走完了，妳這次沒放棄逃離，真棒。」

「因為有你們陪伴，我忘記中途要落跑，」她呵呵地笑著。

還記得第一次遇見她，聊起來才知道她在外流浪了五個月沒回巴西的故鄉，她輕描淡寫地訴說著放棄了工作，放棄了未婚夫，邊打工邊流浪，我只是一旁靜靜地聆聽著，那是她的傷口，不需要追根刨底的追問。

「我是個容易放棄的人，無法堅持下去。」

「別放棄，妳看朝聖之路妳做到了，美好的人生正在前方等著妳，千萬別放棄。」

一陣靜默後，我聽到她哽咽的聲音，「我會記得你說的話。」餘光瞥見她眼角泛淚，我也跟著難過起來，想著這一路大家的相處點滴。在醫院，多虧了她當我的翻譯天使；她交了很多朝聖路上的朋友，總是話說個不停；她總是笑點很低，很容易就笑不可抑；她總是要大家教她各國的語言，努力練習著中文繞口令，她不過才26歲，一個聰穎漂亮的女孩，很壓抑自己的生命，也很拮据地過著她的流浪日子。

路上突然糞水排放的惡臭迎面撲來，大家扭曲了表情憋氣前行，憋完氣玩笑地引吭一句“Take my breath away”，「劉，繼續，」瑞貝卡要求，「我只會這一句，」拗不過她堅持要我唱首歌，我唱了「橄欖樹」，我告訴她這一路我常唱這首歌，這是講一位流浪者尋找夢中橄欖樹的故事，並且跟她略為講了三毛和荷西的事。「我們現在都是流浪在外的人，祝福妳早日找到妳夢中的橄欖樹。」「謝謝，你也是。」我夢中的橄欖樹是什麼，都走了30多天，我依舊沒想清楚，但是清楚知道這些日子是自己這一生最空靈快樂的時刻。

走到拉瓦哥亞（A Lavacolla）小鎮，有時候會看到有朝聖者背著背包反向而行，聖地牙哥康波斯特垃機場離這小鎮只有2公里，不少人大教堂朝聖後原路折返走路到機場，他們說要有始有終。出小鎮前遇到一位用鐵絲製作手工藝的西班牙男人，專注地纏繞手上的鐵絲，左轉右拐很快就繞出朝聖者的模樣。我挑選其中一個鐵絲繞成的朝聖者和蝸牛當作紀念，只是不理解為什麼不是象徵朝聖之路的貝殼或箭頭而是蝸牛？「朝聖之路，你要慢慢走，這是為什麼我纒繞蝸牛的原因，」男人沙啞的解釋對我簡直是當頭棒喝。這一路上數次看到蝸牛的意象，都沒當一回事，包括昨天看到的真蝸牛，這不是巧合，只是這麼深的寓意一直沒參透，此刻才恍然大悟為什麼旅程後段傷了腳，都是因為走太快。生命中的那條路，是否也該放慢脚步好好想一想了？急不來，那就慢慢走，豐實香甜的葡萄會等你的。今日我的蝸牛哲學。

來到朝聖路的景點蒙特多格左（Monte do Gozo）山丘，所有朝聖者都會停下腳步在此休息和拍照，指著路的朝聖者抽象雕像站在山丘頂上，歡迎大家即將抵達終點。這裡又稱之為喜悅之丘，是進入聖地牙哥康波斯特拉之前，唯一可以遠眺看見聖雅各大教堂的地方，兩點之間相距6公里。坐在山丘草地上看著遠方的大教堂，這一刻突然變得不太真實，「真的用雙腳走到了嗎？」

終於，我們走進了西班牙加利西亞自治區首府聖地牙哥康波斯特拉城的大門，朝聖終點聖雅各大教堂所在的古城1985年被列為世界文化遺產，這裡在10世紀遭到穆斯林嚴重毀壞，11世紀重建，美麗的古城處處都是羅馬式、歌特式和巴洛克式建築，又彷彿穿越來到了中世紀。

我們順著指標走到聖雅各大教堂前的廣場，來自不同朝聖之路的朝聖者齊聚在聖殿前擁抱、拍照和流淚。「我們走到了，」伊米爾和史蒂娜激動地吼著，兩人相擁而泣；遠遠地我們看到昨天趕了40多公里路提早一天到聖城的史賓塞走過來，瑞貝卡和史蒂娜激動地抱著他哭，大家抱成一團。我的眼眶早已盈滿了淚，千萬不要再講一個字，任何一個字都會把淚水催落下來，在這美好不可思議的一刻，我只想靜靜地、好好地看看這座雄偉的大教堂，十個月前，我相信就是祂召喚了我，十個月後，我站在祂的面前聆聽祂的聲音。

朝聖之路到了終點，我的旅程還没結束，還有一段路要走，要到世界的盡頭。這一路我充滿了感恩與感謝，感謝走這趟路家人的支持與諒解；感謝臉書上親朋好友的加油與打氣；感謝朝聖路上所有朋友的陪伴與幫忙；感謝老天爺没讓我淋過一天雨，雖然雨季已經來臨；感謝我的鞋襪讓我一顆水泡都没起；感謝小腿痛讓自己放下執念；感謝自己放過和原諒了自己；我更感謝這一路上我遇見的所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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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故事：

晚上和台灣來的朋友阿傑和小昭、安秀聚餐，選了巷子裡的美食餐廳Restaurante Casa Camilo，點了道海中美味「藤壺」嚐鮮。藤壺長得其醜無比，遠看像異形，近看像豬蹄，但剝開那層皮，肉質鮮美無比。藤壺是海裡的節肢動物，它們粘附在石崖上，有時甚至沾附在蟹、貝殼、腹足綱動物或者座頭鯨的身上。聽說金門也有這道食物，不過沒吃過金門的，味道無從比較。

我思。我在。
衝動任性也好，深思熟慮也罷，總之我走完了800公里，做了自己想做的一件事，到死都不會忘記的一段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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