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lose

Day25  2018.05.20    Molinaseca to Cacabelos  7公里  Taxi 17公里

金剛經中講「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簡單來說就是要你放下執念,執念太深往往帶給自己的傷痛不可言喻,我要用這句話來看待今天的朝聖路。 

打從右小腿脛骨僵痛以來,一直擔心它會變成我走這條路的阻礙,因此中斷這800公里路,在最後八分之三的路程上功虧一簣。為什麼那麼在意,我想不透,但「800公里」這個數字就像一條魔繩綑綁著自己掙不開,我一定要從頭到尾走完它。

0520拼0.jpg

凌晨四點鐘睜開眼,清楚知道是痛醒的。繃貼除了第一天神奇有激效外,昨天和今天都在譏笑我的天真,尤其鐵十字架的那段坎坷山路,更惡化右小腿骨的僵硬和疼痛。躺在床上,心裡出現兩種聲音在攻防,「千萬別停下來,撐著點繼續往下走,不然這條路上遇見和認識的朝聖家人和朋友,你就再也見不到他們,捨得嗎?」「停下來休息幾天,別拿自己的身體當賭注,真傷了腳,後果不得而知,值得嗎?」「停下來會打亂後面所有行程計畫,生日當天走不到世界的盡頭菲尼斯特雷,訂好的旅館也不能退,白白損失150歐元,還有六月二日不是要跟妻子在葡萄牙碰面?」如果一切如規劃進行,停下來休息的確會走不完最後的300公里路。這一夜「停」或「走」就像天使與魔鬼的角力,在腦中不斷縈繞盤旋,不過想到琳達大姊在路上跟我說的「傾聽你的身體」同時,也想出了折衷方案:先走再說,如果真痛到無法走下去,到下個小鎮改搭計程車,絕對不在這個小鎮停留。

0520拼1.jpg

朝聖路因為身體狀況變得不完整,但就算不完整也還是朝聖路。人生不也如此,它從不在意完整不完整,就是一個過程,完整和不完整都在這個過程裡,變成它的一個部分。面對這個過程中的不得不,只能向它低頭,只能接受,但可以試著變通。應無所住而生其心,我想這是朝聖之路再一次透過身體的無法承受,教我放掉執著。

出發前伊米爾關心地問我,「你的臉色看起來不好,加上腳傷,還要繼續走嗎?」「半夜痛醒沒睡好。試走看看,如果真不行,到下個城鎮蓬費拉達(Ponferrada)再搭車,前面七公里應該還好,」這是一個錯誤的堅持。背起背包上路,我跟伊米爾、史蒂娜和瑞貝卡說今天我的速度會更慢,不用顧慮我,並要他們先走。才走出小鎮,三人的背影就已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這一路就走走、痛痛、停停、走走的不斷循環重複著,朝聖路的時間軸線彷彿被拉得老長,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到蓬費拉達。

0520拼2.jpg

無心路上的風景,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疼痛的右小腿上,這六、七公里抵達蓬費拉達前沿路有些什麼,完全沒有印象,我只拍了風中搖曳紅花似火的罌粟,因為幻想它的毒能止我的痛。進入蓬費拉達之前,右小腿脛骨已經痛到幾乎無法前行,這時候看見老麥克和河童從後方走來,真是謝天謝地,我拜託老麥克幫我找計程車。問了路人,兩、三百公尺遠的一家吧餐廳有叫車服務,然而這短短兩、三百公尺的距離在這一刻卻讓我有一種遥不可及的絕望感。

0520拼3.jpg

痛到已經不知堅持走完的執念為何物,看到計程車出現眼前,只想跳上去立馬結束這一天的走路。河童用腳底水泡當藉口堅持陪我搭計程車到下一個庇護所,雖然她脚底水泡也痛,走起路來並無大礙。她在車上告訴我,大二時去日本飯店實習,不擅刀功的她,在廚房幾乎把手指一塊肉切掉,後來一個人叫車去醫院,「人在異鄉孤獨的感覺非常糟,一度在車上哭泣,我知道你一個人坐車到下一個小鎮没問題,可是這時候陪伴的需要是很重要的。」「我不會在車上哭泣啦!不過真的謝謝妳的體貼。」感動她的貼心,這也是朝聖之路上經常看到的互相扶持與陪伴。 

0520拼4.jpg

平時要走差不多四個小時的路程,坐車不到25分鐘就到了,我們抵達庇護所時才早上九點半,習慣了走路的日子,25分鐘車程的距離突然變得不真實,我也知道那短少的三個半小時錯過了很多東西。庇護所還沒開門,我和河童找了家吧餐廳坐在陽傘下喝著咖啡,吃著當地美食吉拿棒,享受著卡卡韋洛斯(Cacabelos)小鎮星期天的悠閒與安靜。 

0520拼5.jpg

今天下榻的公立庇護所圍繞著修道院而建,比較特別的是兩個人一個房間,我的室友是從東京來的業餘攝影師平野(Goichi)。我裝了一桶冰涼的水坐在庇護所空地的石台上泡著右小腿,曬著太陽看著空中無拘無束展翅飛翔的鸛,在修道院尖頂經常看見築巢的鸛一家人。右小腿有點腫,我Line妻子告知這件事,妻說可能是發炎,要我去看醫生。聽很多人說星期天西班牙醫生不看診,心想星期天我到哪去找醫生?西班牙文我又不會,就算找到醫生怎麼溝通?後來去到一家中國人開的雜貨店,老闆娘說這裡看病要有當地的健保卡,想想複雜又麻煩,痛也只能讓它痛了,了不起繼續搭車,反正我的朝聖路已經不完整。

0520拼6.jpg

下午和伊米爾他們會合到美食巷喝西班牙水果酒(Sangria),詢問吧餐廳老闆娘得知鎮上有家醫院急診室有開,喝完酒一群同伴陪我到急診室掛急診,一票人浩浩蕩蕩走進急診室。輪到我時,伊米爾開玩笑問「你需要我們一起進去壯膽嗎?」「你等我信號!」掛急診還這麼歡樂,大概也只有在朝聖路上才會發生這樣的事。瑞貝卡能講西班牙文,充當我的翻譯小天使,醫生詢問狀況後,處方果然如德國準醫師拉斐爾所言「冰敷、抬脚、休息」,不打針也不開藥。後來在我立下後果自負「生死狀」拜託兼耍賴的要求下,女醫師才讓護士幫我打了一針消炎針,可能護士從未見過如此盧的亞洲奇男子,施針前對我一直吃吃地笑。聽說西班牙掛急診不便宜,這一針應該所費不貲,幸好我保了海外醫療險,醫院直接跟保險公司請款。

0520拼7.jpg

總之,在西班牙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連到醫院掛急診打針的經驗都有了,這趟路走得真是值得。

********************

圖片故事:
在卡卡韋洛斯的葡萄酒的壓榨文化非常重要,小鎮上陳放一座十八到十九世紀使用的葡萄酒壓榨機,靠著一根巨大鉸接的栗木大樑壓榨葡萄釀酒,非常獨特的一種機制,在朝聖路上開了眼界。

0520拼8.jpg

我思。我在。
『我一定要』和『我一定不要』,都是執念設下的圈套,讓你一步一步身陷其中,終究嚐盡苦果。

 

下一篇  歡迎回家,巴西夫婦經營的庇護所

上一篇  鐵十字架下,放下心中的那顆石頭

arrow
arrow

    劉玉嘉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