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男大叔的旅行。觀

Day3  2018.04.28   Zubiri to Pamplona  22.9公里

在自己熟悉的現實生活世界裡，我們習慣去預期，為還沒發生的事預想可能的狀況，往往都是擔心過度，搞得自己緊張兮兮，預想的狀況最後並沒有發生。

聖雅各之路對一個第一次走上這條路的人來說，儘管看了很多前輩的經驗分享，依舊是陌生的，太多的不可預期在前方等著你，聖雅各出招，你只管接招就好，其他不用多想，否則擔心焦慮害怕會讓自己這條路走得很辛苦，而且可能麻煩更多。這30多天從出發點的聖讓皮耶德波爾到聖城聖地牙哥康波斯特拉800公里的行程，出發前我一家庇護所都沒訂，親友問我不擔心沒地方住嗎？一來我想體驗不同的、帶點冒險味道的旅行方式，再者不想讓預訂庇護所綁架自己，每天非得走到預訂的庇護所不可，增加心裡的負擔。如果真有狀況臨時再見招拆招，我相信這一路聖雅各都幫自己安排好了，只管朝著聖城前進就好。

這兩天下來，比較辛苦的是入睡問題，這是想走朝聖之路的人必須有的心理準備。住在類似通舖的庇護所，男女老少共享一個空間，除了得適應每個人不同上床時間外，最擾人的就是打呼聲，不管一個人鼾，還是一群人鼾，只要鼾聲一出，沛然莫之能禦，讓人難以入眠。但是庇護所共生共活，得學會接受和調整，戴上耳塞雖不舒服但可降噪，要不你就先他們一步入睡，睡著也許就聽不到鼾聲了。朝聖之路不只是不斷地走路，它還教你接受和包容，也是這條路上的一門功課。

離開蘇維里小鎮，林間小徑泥濘濕滑，得小心翼翼，估計夜裡可能下過雨。我走在一對外國年輕情侶的後面，女孩子的黃色外套非常顯眼，男孩子背包上掛著一雙登山鞋，總是在我眼前晃啊晃的。視線範圍之內，前前後後只有我們三人，緊跟在他們後面，心想不至於再發生第一天錯走冤枉路的情況，然而還是發生了。

他們順著黃色箭頭走在砂石小徑上，路邊一排高大松樹，延伸至少2、300公尺，相當壯觀。小情侶手牽著手聊著天，我跟在後面聽著松林的低語，相當投入地幫忙他們編織瓊瑤式的愛情劇情，朝聖路上多浪漫；突然間，他們停下了腳步。「怎麼了？」「沒路！這裡好像是人家的廠區，我們走錯路了，路在樹的另一頭。」年輕男孩回答我。背著沈重的背包，我實在不想走回頭路，這樣的距離再走兩遍。正當苦惱準備往回走時，女孩高興的說有個洞應該可以鑽過去，不過洞不大，得人包分離。顯然，我們不是唯仨走錯路的人，也不會是最後三個到此一遊的人，洞的存在自有它的價值和意義。

緣分這件事很奇妙，有人是不打不相識，我們是因為錯路鑽洞結下朝聖路上的異國情緣，而且這份情緣發展相當精采，留待後話。鑽過樹洞的革命情感讓我們接下來的路上聊了起來，這對小情侶來自丹麥，男孩今年21歲，叫伊米爾（Emil），女孩20歲，叫史蒂娜（Stine），兩人自高中畢業後至今都還没想清楚大學要學什麼，於是先進入職場，男孩在一家長照中心照顧老人，女孩在咖啡廳工作。這回暫時放掉手邊的工作，相約一起走聖雅各之路，然後前往摩洛哥旅行。

「為什麼高中畢業不直接升大學？」伊米爾操著極為流利的英文跟我說，「在丹麥，我們高中畢業成為大學新鮮人之前，都有一段空檔年（Gap Year），我們可以選擇先工作，或是去旅行增廣見聞，等想清楚後再申請大學。」第一次聽到空檔年Gap Year這個名詞，後來得知，不只丹麥，空檔年的風潮早在90年代歐美國家就開始流行了，近年來這風氣也吹進了亞洲國家，像是日本、南韓。這像是生命中的一個頓號，年輕人透過這個空檔，暫時停下升學的腳步，工作也好，旅行也好，探索世界，認識自己，好好思考自己的人生。史蒂娜補充說，「朝聖之路在丹麥非常有名，我們想用這段空檔體驗和瞭解朝聖之路的歷史和文化，順便想想自己的未來。」

我們結伴朝著潘普洛納（Pamplona）前進，看過牛追著人跑的奔牛節盛況報導或電影的人，大概對潘普洛納都不陌生，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海明威的長篇創作小說「太陽照常升起」（The Sun Also Rises），講的就是一群美國、英國僑民從巴黎旅行到潘普洛納，觀賞當地聖費爾明節奔牛、鬥牛，述寫人性中關於愛、迷惘、死亡、重生的故事。這座城市就是今天落腳的終點，有點興奮，讀過這部小說，充滿了想像與期待，想去他常去的那家咖啡廳感受大文豪的過往。

第三天的路平緩多了，雖然背包重量依舊，和前兩天比起來相對輕鬆。途中遇到美國來的父子檔彼得（Peter）、安東尼（Anthony）以及巴西來的姑娘瑞貝卡（Rebecca）。彼得和安東尼在倫塞斯瓦列斯庇護所就睡在我隔壁床的上下舖，彼得的呼聲讓我印象深刻，他說瑞貝卡當時也睡在同一個寢室，但是我完全沒印象。既然有此際遇，我建議何不拍張照留念，並邀請伊米爾和史蒂娜一起入鏡。這是我後面要說的朝聖家人故事，在此先賣個關子。

三人行變成六人行，我今天脫離了獨行俠的角色，聖雅各之路是條有趣的路，如果不孤僻，即便一個人走，也不會讓你孤獨走完它，只要願意開口，人和人的距離就會拉近。即將66歲、生日早我一天、結婚紀念日和我同一天的彼得，原來我們之間有著這麼多的巧合，不過路上他的大哉問，「走完這條路，你認為自己會有什麼收穫？」才走第三天，這問題怎麼回答？我想到彼得睡在我旁邊鼾聲如雷，笑笑對他說，「至少應該可以接受打呼聲，不再抱怨吧！」我想走完這條路，自己或許更能接受一切的發生，不論好的不好的，都能接受，讓情緒減到最小。能夠接受，就能隨遇而安；能夠接受，就什麽都可以。想到章成的書「都可以，就是大覺醒」，這應該是至高的修練境界。

穿過蜿蜒的阿爾加河，順著護城的高牆走向有著歷史的城門，我們終於進入了潘普洛納的市中心。不同於前面小鎮的純樸寧靜，潘普洛納的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常。沒想到進入大城市後，貝殼和黃箭指標就像人間蒸發般消失不見了，我們只好循著Google地圖，找尋今天準備下榻的公立庇護所。更慘的是，可以容納將近120人的庇護所告訴我們已經沒有床位，其他庇護所也一樣，原來今天週末城裡有活動，庇護所開放任何人都可登記入住。這讓我們大出意外，一開始有點不知所措，後來想想這狀況不也是朝聖路上的一種樂趣嗎？心態轉變，面對狀況心情也就輕鬆多了，人生不也這樣，過得緊張還是輕鬆，都存乎一心。

巴西姑娘瑞貝卡說著西班牙文，透過客滿的庇護所工作人員打電話，終於最後問到一家小旅館還有床位，雖然簡陋破舊，價錢還是庇護所的兩倍，但是已經很幸運了。我知道聖雅各會跟我開玩笑，但不會棄我於不顧。

七月的奔牛節慶期間，相信這裡更是一位難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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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故事：
潘普洛納城堡廣場上的依露娜咖啡館（Café Iruña），因為海明威停留這裡時常來，變成觀光客朝聖必來的景點，咖啡館挺氣派挺大。很多人可能不知道在主廳後方的側廳擺有海明威的銅像，我在咖啡館裡東看西看，誤打誤撞發現了它的位置，也許是冥冥中的牽引。合影留念，為我們跨越時空的相遇寫下一筆，對一代文豪表達深深的敬意。

我思。我在。
生命的覺醒不是件容易的事，走上這條路，學著改變自己的心性，過去不耐厭煩的事，都試著開始接受；先能接受，才能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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