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男大叔的旅行。觀

Day4  2018.04.29  Pamplona to Puente de la Reina  26.7公里

清晨六點鐘，離天亮還有一個小時，在潘普洛納的夜色中醒來，推開窗戶看著清冷的街道，昏黃的街燈映照在鵝黃的牆上，偶有路人孤獨的身影穿行而過，室友巴西姑娘瑞貝卡正在整理她的背包。對，一個中年大叔和一名年輕女孩初次相見就共處一室睡了一晚，但是什麼都沒發生。丹麥的小情侶和美國的父子檔名正言順地挑選了自己的房間，我一開始有點不好意思，東方男人的矜持。雖然前面幾天旁邊睡的也是男男女女，但那是一群人，這一晚只有兩個人，台灣大叔真的有點不習慣，巴西女孩倒是大大方方，不覺奇怪。

今天從潘普洛納到皇后橋鎮（ Puente de la Reina）大約26、7公里，途中最高點寬恕之峰（Alto del Perdon）將近海拔800公尺。從潘普洛納出發的前6公里地形平緩，接著就是一段攀行寬恕之峰的升降坡，前前後後10多公里，特別是從札里奎黑奇（Zariquiegui）小鎮開始的急升坡到下寬恕之峰陡降坡的三公里碎石山路，挑戰不小。老彼得心臟無法負荷，一爬就喘，這段路改搭當地巴士前進，不和我們同行。他的兒子安東尼說，第一天走到歐立森，他老爹就棄他不顧，跳上行李托運車落跑了。

因為落腳的小旅館離庇護所有段相當的距離，我們在潘普洛納的街巷中七彎八繞，始終沒看到貝殼和黃箭標示，花了點時間才發現其他朝聖行者，尾隨其後走了大半小時才走出了這座城市。不少朝聖客不喜歡進入大城市，一來像觀光不像朝聖或尋找自我、修行，二來就是容易迷路。的確，背著那麼重的背包，多走100公尺都是對身體的折磨，還有就是心理上的負擔和抱怨，「怎麼走了這麼久還沒走出這城市啊？」

春天在朝聖的法國之路上舖陳了一望無際的新綠、青綠、深綠，鬱鬱蔥蔥，遠山含笑。已經多久沒有這麼輕鬆自在、無憂無慮。遠離城市喧囂，走進自然寂靜，就只是簡單地以一種從容規律的步伐行進著，除此之外，什麼都不做，什麼都不想，安靜地看著春天來臨草木的自然生長。這一刻，生命純粹的沒了雜質，它以自己的方式流動，不受限制，不受操控，不需指引，也無所謂紀律，一切順勢。走在這條路上只管浸淫其中，當下的感覺說不出的美好。

四月是油菜花的季節，一片花黃點綴在青綠間，景色太美，美的讓人心動、陶醉。弘一大師李叔同「春遊」寫道，「春風吹面薄於紗，春人妝束淡於畫，遊春人在畫中行，萬花飛舞春人下。梨花淡白菜花黃， 柳花委地芥花香， 鶯啼陌上人歸去， 花外疏鐘送夕陽。」 此刻我就在畫中行走，那裡春風輕柔，那裡花豔花香，那裡綠草如茵，聖雅各路上的春遊，筆墨難以形容。

路上遇見一棵樹，兀自獨立，自在開落。不管它開不開花，是不是席慕容筆下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才化做等待人世一段塵緣的路樹，而我因著聖雅各的召喚踏上朝聖之路，途經看到此樹，這樹的顏色也跟著在我眼裡心中一時間明白起來，我們在最美麗的時刻相遇。想到伯朗大道上的金城武樹，於是我自作主張把法國之路上的這棵樹命名劉玉嘉樹，回應它這幾百年來的等待。

在一碧萬頃小麥田間的小徑上行行復行行，從海拔400公尺一路向上攀行到海拔800公尺，雖不至於氣喘如牛，呼吸吐納還是有點吃力，加上高低起伏的碎石頭路，背著重背包走在上面，如果這不是磨難，什麼才是磨難？遠山上巨大的風力發電車轉動葉片向路上的朝聖行者招手，但是走了半天也只是和它們遙遙相望，等到吸吐著大氣爬到它們身邊，這段路上的最高點寬恕之峰忽焉出現在眼前。

寬恕之峰是這段路上非常著名的景點，沒有朝聖者不在這裡打卡拍照的。這裡首先映入眼簾的除了巨大風車外，另外就是象徵朝聖之路的一面朝聖者或走或騎的雕塑裝置。在雕塑上刻有“Donde se cruza el camino del viento con el de las estrellas”西班牙文，翻成中文就是「風之徑和星之路在此交會」。這裡一年四季風勢極大，從不停歇，像是上天賜與的禮物，所以寬恕之峰周遭豎起了一座又一座的風力發電車，綿延數公里；而從這裡通往星野之城聖地牙哥康波斯特拉，夜裡星河浩瀚，順著星河方向就能走到聖城。風徑星路，在寬恕之峰上美麗浪漫相會。 

站在寬恕之峰上登高望遠，鳥瞰山下田園風光的舒展，心也跟著開放起來。雖然攀登艱辛，但是身處當下這一刻，都值了，那種驚喜與驚艷，讓生命充分療癒，讓人頓時海濶天空、與世無爭。觸目有所及也無所及，有邊界也無邊界，遼濶到好像全部都是屬於你的，那麽生命中還有什麼好伎求的？

從寬恕之峰下坡，遍地碎石頭一路陡降，比上坡路更加難行。路上再度遇到德國來的外婆、媽媽和五歲小勇者，一家人大手牽小手向皇后橋鎮邁進，還有一半的路程，即使再累，慢慢走，總是會走到目的地，在他們臉上看到了幸福與快樂。

我們一行五人走到皇后橋鎮的第一間私立庇護所時，大雨傾盆而下，感謝聖雅各的眷顧，沒讓我們淋到一滴雨，這一天的行路到此告一段落，並在熱水澡洗浴之後，享受了一頓豐盛的晚餐。走上朝聖之路後，日子過得簡單又有規律，走路、洗澡、吃飯、睡覺，這就是我的一天日常，我的幸福美好。再天大的事，都没有這四件事重要，當然還要加上喝水和生理解放。

這幾天走下來的感覺，聖雅各朝聖之路不但療癒，而且神奇。它會讓你的身體沉重疲累，但是它又使你的心靈輕鬆盈沛，身體和心靈處在衝突對立的狀態，卻又是如此的和諧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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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故事

寬恕之峰的雕塑代表了朝聖之路從中世紀開始到現在的不同發展階段。根據聖雅各之路傳說（The Lore of the Camino de Santiago）這本書中記載，在十二個雕塑的朝聖者中，最左邊第一個朝聖者正在尋找路線，象徵朝聖之路的開始。 接下來的一組三人，代表了朝聖之路的興起，愈來愈多人走上這條路。 這三人之後馬背驢背上馱著的是商人，描繪進入到中世紀商人把他們的商品和朝聖者交易的時代。 接下來倒數第三名朝聖者雕像，以孤獨的人物寓意從十四世紀中葉到二十世紀中期，由於政治、宗教和社會不穩定導致朝聖之路的沒落。在雕塑隊伍的最後，則是兩名現代人，表示二十世紀後期朝聖之路的再度興趣。

我思。我在。

寬恕之峰，峰名「寬恕」，攀爬來到這裡，就寬恕生命中所有的是與非、對與錯，原諒别人、原諒自己、原諒所有沒放下的過去，原諒曾經的傷痛，重新好好對

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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