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男大叔的旅行。觀

Day7  2018.05.02   Torres del Rio to Logroño  22.4公里

在黎明揭開面紗前醒來，還有人正享受著清夢，以儘量輕盈嫻熟的動作摸黑完成梳洗和打包，準備上路。一個星期下來，已經適應了這樣的作息，一名朝聖行者的日常，簡單加上俐落。早餐一杯咖啡、一杯柳橙汁，加上鮪魚三明治，就是撐到中午的體力來源。

西班牙北部的地形丘陵起伏，視野遼闊，眺望遠山的山頭還積著皚皚白雪，行走在空曠的天地之間，雖然五月的春風強而冷冽，太陽躲進雲層，不由得瑟縮著身子前進，但是這一路的靜好，打從心底感謝老天的賜與。沿路成田的油菜花如乾隆下江南所題，「黃萼裳裳綠葉稠，不是閒花野草流」，加上遍野滿開的罌粟花紅、新綠吐芽的葡萄藤葉和園裡枝蔓招展的橄欖樹，構成一幅又一幅的大自然視覺圖像，全都成了聖雅各路上眼中的記憶。曾經在橄欖樹園打過工的伊娃告訴我，這裡種植的橄欖樹至少百年樹齡，農作經濟價值很高，這是城市中長大的我們完全看不出來的生命。望著已是樹瑞的它們，齊豫的橄欖樹在腦海盤旋，接著一路哼著、唱著，快意地活在這條路上。此刻無憂不思塵俗地活著，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

今天路上又有一個中途休息站吸引了我的目光，那裡堆疊了一座座石頭塔，最高的至少超過一米，像裝置藝術般如如不動矗立路邊。石頭塔旁設置了簡陋的飲料點心小攤子，像依魯內和亞瑟的茶水攤一樣，自由取用，自由捐獻。負責攤子的是一位看來30出頭的當地男子，不見他呦喝路過的朝聖行者買飲料點心，他總是默默坐在一旁，看著過往流連此處的人們。我想那攤上的一切，就是他的生計，朝聖行者捐獻多少，他的一日生計就是多少，飲料點心總是有成本的，利潤應該相當微薄，但總覺得他恬淡自得，與世無爭，這種活著的態度讓人羨慕。

朝聖之路不用期待，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故事等在前面，即便簡單微小，都能驚喜豐富你的心靈，讓自己不斷臣服和感激這條路給你的一切。這一路不斷看到上天給予的恩典，不斷地教自己要惜福，那世上的汲汲營營，在這一刻該放手就放手，該隱遁就隱遁，該出離就出離，無止盡的追求，可能會與生之初的真善美愈離愈遠，而忘了來到這世上的初衷。從這位西班牙男人的身上，感受不到勾心鬥角，感受不到機關算盡，感受不到爾虞我詐，他安靜地活在衣暖食飽的夢想園地中，花三個月時間堆疊出令人驚艷的生命圖騰，純真，善良，而且美好。

走到比亞那（Viana）已近中午時分，這也是今日落腳城鎮羅格羅尼奧（Logroño）之前的最後一個小鎮了，兩個城鎮之間約莫還有兩個小時的路程，我和伊米爾、史蒂娜決定在這簡單用餐。比亞那不大，保有文藝復興時期巴洛克式建築的教堂、宮殿和莊園，我們休息用餐的廣場正好面對聖瑪麗亞教堂，不知雲層遮住太陽但又透著太陽光暈的緣故，加上飛鳥盤旋，總給人一股森冷的感覺。在廣場上遇見一隻被主人拴在柱子旁的小哈士奇，黑白相間毛茸茸一團，在太陽下伸著懶腰，一張臉盡是笑意，這條路上連狗都懂得微笑對人，而且極其親人友好。

行行復行行，指路的貝殼和箭頭以不同的形式出現眼前，看見它們就等於安了心。尋找和發現貝殼、箭頭，也成了這趟旅行不可或缺的習慣。順著貝殼和箭頭的指引，跨越橫亙埃布羅河（Ebro）的圓拱大橋，就進入了羅格羅尼奧。埃布羅河長900多公里，是伊比利半島第二長河，西班牙境內第一長河，流經羅格羅尼奧的河水清澈，兩岸綠樹倒影相映，更是碧波蕩漾春心動。

伊米爾在羅格羅尼奧的鬧街巷子中訂了一家小旅館，他和史蒂娜想要獨處，所以今晚不住庇護所，我也想要獨處，在沒有呼聲伴眠下好好睡一晚，30歐元，合台幣一千出頭，儘管比庇護所高出三、四倍，也算還可以接受，有時候對金錢不需斤斤計較，對自己要好一點。然而就在入住小旅館後，發現不離身側背包中的皮夾不見了，裡面放著三張信用卡和一張台胞證，還好上路第二天嫌從皮夾拿錢麻煩，現金都放在側背包的夾袋中。當下我沒有很著急也不懊惱，只是聯絡妻子時被唸叨怎麼那麼不小心，幫忙先辦理網路掛失了信用卡。

這條路才走了七天，竟然神奇地把自己焦急、抱怨的情緒也磨掉了。以前的我，會被這狀況搞到心情大壞，然後陷入不安懊悔之中，無心再做其他事，但是這次覺得掉了就掉了，再煩再惱也無濟於事，不想為了掉個皮夾讓接下來的朝聖之路走在不愉快中。至於皮夾什麼時候在哪掉的，自己完全沒有頭緒。由於後來壓根沒拿出來過，研判應該在庇護所從側背包掏東西出來不慎遺落的可能性最大。我告訴丹麥小情侶這件事，麻煩伊米爾幫忙打電話到之前停留的庇護所問問，我仍懷抱一絲希望能找回，一來皮夾是好友送的，二來不想重辦台胞證，嫌麻煩。

為了答謝伊米爾幫忙，晚餐我請他們吃飯，伊米爾笑著關心地說，「你是認真的嗎？以後錢不夠用怎麼辦？晚餐我們自己付就好。」「你幫我的忙，一來這是應該的，二來你們就像我的孩子一樣，比我女兒還小，在台灣請吃飯長輩付錢很普遍。別擔心，没事的，真没錢就跟你借。」他倆點頭，「没錢了一定要跟我們說。」這兩個孩子真懂事貼心，我總覺得這條路上的人情好美，朝聖之路上的人都很善良。

晚飯回到住處，伊米爾打電話到落脚過的庇護所一家一家詢問，终於在潘普洛納下榻的小旅館問到皮夾行踪。其實伊米爾也不會西班牙文，他透過google翻譯現學現講，夾雜英文，只要對方回答是或不是，而對方似乎只會說西班牙文，電話裡回答的他也聽不懂，最後我請他跟對方說明天再聯絡，到時候請會說西班牙話的瑞貝卡繼續聯絡。 

儘管信用卡已經掛失，皮夾回到手上也還是個未知數，但是失而復得的喜悅，會伴我甜蜜入夢。

我思。我在。
事情發生了就發生了，重要的是如何處理當下的情緒。

下一篇  聖雅各之路，回歸簡單與初始

上一篇  斷捨離，朝聖路上的減法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