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 0 2018.04.25
聖雅各之路，是前往西班牙北部天主教聖城聖地牙哥康波斯特拉（Santiago de Compostela）的朝聖之路。聖雅各之路不只一條，我走的是法國之路，從法國南部小鎮聖讓皮耶德波爾（St-Jean-Pied-de-Port）翻越庇里牛斯山，來到西班牙北部，一路西行800公里前往聖地牙哥康波斯特拉。
聖城有著這樣的傳說，耶穌使徒之一的聖雅各（St. James）在耶路撒冷被希律王殺害，因為他曾經在現在的西班牙傳過福音七年，追隨者於是把他的遺體用船運往西班牙。船到西班牙西北角時遭遇狂風巨浪翻了，聖雅各的遺體卻奇蹟般包覆著扇貝被沖上岸，完整無缺，當地人嘖嘖稱奇，認為是聖蹟出現，找了一處地點安葬了聖雅各的遺體。逐漸地，隨著時間流逝，聖雅各葬在哪為人所遺忘。700多年後，九世紀時，一名修士，也有一說是名牧羊人，因為滿天星星的指引，意外找到聖雅各的墓，地點就在現在的聖地牙哥康波斯特拉（Santiago de Compostela）。之後西班牙國王阿方索二世親自朝聖，並且指示建造了聖雅各主教座堂，自此之後從四面八方前往朝聖的人絡繹不絕。
選擇這條法國之路，因為走的人最多，方向標示清楚，吃住無虞，安全無憂，雖然美國電影「The Way朝聖之路」裡，男主角馬丁辛的兒子死於法國之路上的暴風雪，只要避開冬天去走就好，像我就選擇了四月底春暖花開的季節。無論如何，法國之路可以說是第一次走聖雅各之路行者的首選。
到達聖讓皮耶德波爾這個法國之路的出發小鎮前，法鐵罷工不僅打亂了我原本停留在波爾多和巴約訥（Bayonne）的安排行程，巴約訥前往聖讓皮耶德波爾的火車也不明就裡臨時改換成巴士，如果不是因為遲遲不見電子牌示上沒顯示月台，跑到櫃臺問售票人員，也許就傻傻地滯留在火車站了。
法國的交通著實接連三天給了我不同程度的驚嚇，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反正無常的種子早在內心深種，面對無常，接受無常，臣服無常，原來，我的朝心之路打從一踏上戴高樂機場的地面，聖雅各就已經讓它開始了。
愈往南行，城市的風貌愈見消失，巴士穿梭在山野之間，完全田園風光，觸目所及，綿延的放牧草地和羊群，山間則是雲霧繚繞，一片靜謐模樣，終於，遠離了塵囂的喧騰。車上幾乎都是朝聖行者，和我一樣，等待接下來800公里、甚至1000公里的徒步洗禮。
循著其他朝聖行者的足跡，拾階而上進入聖讓皮耶德波爾這個小鎮的主要街道堡壘街（Rue de la Citadelle)，因為是朝聖法國之路的起點，街道兩旁林立各式商店、可以喝酒咖啡柳橙汁或吃飯的吧餐廳（Bar Restaurant）、教堂和朝聖者下榻的庇護所（Albergue），當然辦理報到的朝聖辦公室也在這條矗立著巴斯克式紅木白牆房屋、充滿古老氣息的狹長石砌街道上。尼夫河穿街而過，流淌著無聲的歲月，拱橋上承載了幾百年來無法數計朝聖者的虔誠和心事，熙來攘往。
朝聖辦公室不大，辦理報到領取朝聖護照（Credential）的朝聖者排到了門外，出乎意料地，眼前的朝聖年長者壓倒性超越年輕人，年齡讓我在隊伍中頓時變成了「細漢」，還以為我會是這條路上不多見的老人家。
辦完報到登記，領了朝聖護照和這一路的地形圖、庇護所一覽表、指南，好奇問了工作人員，「今天有没有其他台灣人報到？」「你是第一個。」有點矛盾的失落，雖說我是打算一個人走聖雅各之路，但偶爾也想和說著相同語言的人講講話，我可不想、也沒把握用英文撐上30多天，那會憋死人的。「有中國來的嗎？」「沒有。」「中國人口這麼多，竟然沒有半個人？」「今天到目前為止，沒有。」聖雅各連這點都幫我算計好了，徹底讓我和自己多對對話，算了，我認了。
朝聖護照是本摺頁的小冊子，雖然一本只要2歐元，但是千萬不能掉，否則住宿就會變成大問題，憑著它才能入住便宜的庇護所，不然30多天都住旅館，那要開銷多少摳摳，何況有的小鎮根本沒有旅館。每到一處庇護所，都會在朝聖護照蓋上一個印戳，有的中途休息站，或是吧餐廳也有專屬的印戳，圖案都不相同，後來蒐集印戳也就成了走在聖雅各路上的童趣，到了聖城聖地牙哥康波斯特拉，還得憑朝聖護照和這些印戳，換取你走了多少公里朝聖路的一紙證明。
有人拿到朝聖護照一刻都不耽擱兼程上路，開始了他們的壯遊之行。據說，從聖讓皮耶德波爾翻越庇里牛斯山到西班牙的倫塞斯瓦列斯（Roncesvalles），是法國之路難度最高的一段，長27公里，山路從海拔200公尺一路陡升到1400公尺。還好出發7公里後，會到達歐立森小鎮（Orisson），這裡有庇護所可以停留一晚，之後的20公里可就沒有打尖下榻之所了。不少人趕著踏上聖雅各之路，就是打算把這段路拆解成兩段，不想第一天就掛在庇里牛斯山上。
聖讓皮耶德波爾是個美麗的小鎮，充滿思古幽情，走在這條古老的街道上，彷彿置身在中世紀，以後或許不會再來，決定這晚在此休息，慢活其中，好好欣賞這座古樸恬靜的小鎮，不急著立刻動身，順便採購登山杖。這裡商店的朝聖所需用品應有盡有，早知道來這採購所有物品就好，也不用背著重背包在法國晃蕩了三天。
朝聖路上的庇護所是個共宿的概念，大多都是6到12人上下舖的房型，每家容納的床數不一，也有90人共處一室的大通舖，不分男女老幼。這將是這條路上非常有趣的共享經驗，30多天跟著形形色色的人共用浴室，睡在一起，一輩子難忘的記憶。庇護所分公立（Municipal）、私立（Private）和樂捐（Donative）三種，公立每晚5到8歐元，私立7到10歐元，樂捐看你的良心，設施大同小異，差就差在新舊、有沒有wifi、有沒有廚房或供不供餐；大多數庇護所不提供毯子或棉被，另外衛生起見，最好自己帶睡袋。
傍晚七點，天空依舊透亮，覓食的路上遇到東京來的山崎先生也在找吃飯的餐廳。辦理朝聖登記的隊伍中，亞洲的臉孔老貓兩三隻，山崎先生很熱絡地跟我打招呼，他以為我從首爾來。我跟他說，一起吃飯吧，他欣然接受。做了功課找到小鎮排行No.1的餐館，卻大門深鎖，堡壘街隔壁大街上的餐廳大都還沒開始營業。
山崎先生今年70歲，年輕時擔任過日本女歌手的造型師，他秀手機上的兩名歌手照片給我看，一個都不認識。後來年紀大了退出這個行業，但還想做點事，跑到醫院替腦部需要開刀的病患剪頭髮。我問他為什麼來走這條路？透過手機上的語言翻譯軟體，中日翻譯翻的有夠糟，有夠模糊，隱約知道他說他生了一場不好治的病，渾身無力，後來復健、走路，奇蹟般地恢復了力量，所以他深信走路對他的健康是有幫助的。但是，這是800公里上上下下的山路，有必要怎麼極端嗎？
「年紀這麼大了，走800公里可以嗎？您的孩子不擔心嗎？」
「慢慢走就好，走到哪算到哪，我沒有時間壓力，會跟孩子每天聯絡。」
雖然他說明天只走7公里到歐立森小鎮就休息，我還是替他後天走20公里陡升的山路擔心，他勢必得一口氣翻越庇里牛斯山走到西班牙的倫塞斯瓦列斯小鎮。他也是看了日本的電視報導，被這條朝聖之路吸引召喚來的，我不屬於哪一個形式上的宗教，但我向聖雅各禱告，保佑山崎先生一路平安。
我思。我在。
我已經來到山腳下，不往上走，怎知我沒那個本事翻越庇里牛斯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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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公里西班牙朝聖之路 (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