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1 2018.05.06 Belorado to Agés 28.4公里
人有三急，洞房急，生孩子急，另外一急就是尿急了。走在朝聖路上總有尿急的時候，但是荒山野地中前不著村後不搭店，找不到廁所怎麼辦？作為一名朝聖行者，不論男女老少，這時候就必須練就隨遇而安的本事，讓自己完全回歸大自然的懷抱，無所顧忌，忘卻羞恥，找一個有遮蔽的地方，樹林也好，灌木叢也可以，或是巨石土堆，解決你已經忍無可忍的身體所需。這樣難得的經驗當然得留下一點證據，但是又不能夠像孫悟空一樣，飛到如來佛的手指旁，撒了一泡尿後，留下「老孫到此一遊」幾個字。不過現代科技可以讓你這麽做，只是得含蓄隱晦一點，拍下影子照留個朝聖路紀念。
今天一路都是豔陽高照，伊米爾說接下來一週氣溫攀升，最熱到攝氏25度，真是個好消息，終於結束連日陰冷的天氣。從貝洛拉多出發之後的15公里，山路逐步盤升，最高點將近海拔1200公尺，特別是過了蒙特斯德奧卡自由鎮（Villafranca Montes de Oca）這個小鎮，坡路陡峭，綿長似無止盡，愈爬愈喘，耳朵裡嗡嗡作響，就像坐飛機起飛降落時一樣，突然間連呼吸、喘氣聲都隨著耳鳴被放大，聽得極為清晰。
一般的情況下很少會去聆聽自己的呼吸聲，「上一次關注自己的呼吸是什麼時候？」我這麼想著。前年吧！去法鼓山安和道場修習初禪靜坐，師父教我們放輕鬆，藉著數息幫助禪定，把心靜下來。那個秋天靜坐數著呼吸，大該是最明確感知自己還活著的證據。隨著初禪結業，回到滾滾紅塵，一忙碌又把對呼吸的關注拋諸腦後。今日這段坡路因為耳鳴，讓自己再度沈浸在當下的吸吐聲中，佛陀說「生命只在呼吸間」，世事無常，活在那個呼吸專注的當下就好。周遭的山林變得安靜無比，走著走著也暫時忘了爬坡這檔辛苦事。
穿行過枯樹林，氣喘噓噓走到最高點空曠處，眼睛為之一亮，站在山頂石墩上，有著一覽眾山小的豪氣，彷彿周遭群山都在自己腳下，差不多同時抵達此處的行者們都停下腳步卸下背包，一來休息調氣，一來拍照留念，兩名歐洲來的年輕人，在石墩上擺起姿勢，活潑俏皮。朝聖路上經常在辛苦登高之後，都會回饋美麗壯闊的風景，身體雖疲累，但內心舒暢，這瞬間天地靜好。
下山沿途的地理景觀有了變化，像是走進了荒漠一樣，黃土漫漫。石頭排成的箭頭指著前行的方向，還有愛心圖案，想是這段路太單調，有人堆排石頭打發無聊，只是黃土地上鮮少看到石頭，讓人好奇要花多少時間找到這些石頭，又要花多少力氣來搬運這些石頭。一個人走的時候，路上總是出現意想不到的驚喜可以排遣解悶，找到樂趣。
為了不增加身上的負重，只攜帶了不到一公升的瓶裝水，過去這些天即使走30公里路都夠撐到下榻小鎮的經驗，讓自己輕忽中途補給水的重要，沒料到22、23度如此舒爽的溫度，在無遮蔭的太陽下愈走愈熱，汗流浹背，爬坡登頂前瓶水已經見底。這時候走在一片黃土荒漠之中，視覺效果更是擴張了腦中的「渴」字。沿路的「渴」望，又遇見了驚喜，一名風情萬種的西班牙女子，背倚枯樹林，站在茶水攤後面為休息的行者倒茶奉水。這中途休息站出現的正是時候，彷如沙漠中的綠洲，不知有意無意，這茶水攤名字就取作「朝聖路上的綠洲（El Oasis del Camino）。
就在抵達愛黑斯（Agés）小鎮前兩公里，巧遇這幾天路上都沒碰到面的丹麥女孩伊娃和德國姑娘塔里莎，開心一陣熱絡，伊娃先說起昨天遇到的慘劇。她們透過網路事先預訂庇護所，床事既定自是安步當車緩步前行，出發也晚。孰料庇護所電腦作業不知出了什麼問題，抵達時床位已經全滿卻沒有她們的名字，其他庇護所也沒床了，最後兩人只好在庇護所的沙發上將就了一晚，「最好還是電話確認一下比較安心，」我說，不過照理說網路訂位應該會有伊媚兒回覆才是，環節哪裡出錯，也沒細問下去，總之，兩個女生窩睡庇護所沙發，經驗也算難得。
三人邊走邊聊時看到一個如同漣漪狀的石頭陣，我開玩笑是外星人排的，她們哈哈大笑，伊娃問說，「如果真有外星人，劉，你覺得是好還是壞？」「我覺得好啊，很多事換個角度看，都會變成好的。真有外星人為什麼不好？如果能在這裡遇見，我們就上頭條新聞了。」又是一陣笑聲。
28公里走了八個多小時，終於來到愛黑斯小鎮的入口，這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村鎮，但是彳亍其中有種說不出的恬靜，三五結伴同行的朝聖者，歡朗的笑聲增添了些人氣。走了這麼長這麼久的路，坐下來喝杯冰啤酒，圖個春日午後的清涼。
21:30，小鎮沒入落日餘暉將盡的夜色中，街道寂靜無聲，大多的朝聖者都鑽進睡袋中準備就寢，自己卻像個傻子般跑出庇護所站在冷風中捕捉這一天最後的天光殘紅，只為那將盡未盡的顏色太誘惑、太浪漫，我願意。這就是聖雅各之路疲累你的身體後所賜與心靈的豐盈與滿足。
我思。我在。
人生的道路也和聖雅各朝聖路一樣，總有山高路遠崎嶇難行的時候，只要有堅定的信念，終究能越過抵達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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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0公里西班牙朝聖之路 (3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