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男大叔的旅行。觀

Day16  2018.05.11    Villalcázar de Sirga to Ledigos  28.0公里

心經講空，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五蘊、六根、六塵，在朝聖的路上，我完全空不出來，這是很諷刺的一件事，因為行走間，每天最浸潤享受的，就是這些了。不過接受不空應該離空也不遠了，何必為了空而空，不空而空，不也是一種修練。之前眼睛看到的，嘴吧吃到的，身體感受的，這條路都給了我深刻的記憶，今天嗅覺和聽覺也靈敏了。

在陽光普照却冰冷的空氣中，沿路散發著混和青草的泥土清香，偶爾飄來牛糞或積肥的濃烈臭氣，捏不捏鼻而過，端看個人對氣味的耐受度。平時我對一點點的惡臭都無法忍受，可以閉氣憋它個一分半鐘不呼吸，利用那90秒迅速逃離惡臭現場，今天不做掙扎融入其中跟它沆瀣一氣，因為這不是幾分鐘就能出逃惡臭範圍的事。孔子說「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是他老人家很有經驗悟出的寶貴道理，不過聞了薰天臭氣買了鮑魚至少還有鮮食可啖，牛糞堆肥，唉，長嘆一聲。邊走邊安撫自己，很快就會習慣這氣味，跟自然界中五瘴六氣和諧相處，也是難得經驗。

相對於嗅覺，聽覺可就是一大享受，林木間鶯鳴雀和，鳥叫聲不絕於途，至於是什麼鳥我不清楚，完全分辨不出嘰嘰啾啾來自哪種鳥。不過，有種鳥叫聲我猜得到，漸歇地「布穀布榖」啼叫著，深沈空靈迴盪在遠處的林樹間，應該是布榖鳥吧！唐朝詩人愛把布穀鳥的啼聲寫在詩中，像是李白《蜀道難》的「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杜甫《子規》的「兩邊山木合，終日子規啼。」李商隱《錦瑟》的「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布穀鳥在哪？布穀鳥就是子規、杜鵑。

從卡里翁德洛斯孔德斯 （Carrión de los Condes）小鎮到卡札迪亞德拉貴札（Calzadilla de la Cueza）小鎮接下來的17公里，一路上沒有任何吃喝點，有了昨天不舒服的經驗引以為戒，一早飽餐一頓才上路。17公里的碎石路夾在綠色麥田間，宛如泛黃的白綢緞往天的盡頭延伸，走久了就嫌單調缺少變化，估算四、五個小時看到的都是一成不變的景色。這一天溫度變化也大，從清晨六點鐘的2度，隨著時間一路升高到中午的22度，差不多就是這17公里的溫差變化。這段路考驗著大家的耐力。

當房舍再度出現視線中，彷彿沙漠裡看見綠洲般的謝天謝地，那股撐到底的意志力終於完成了17公里不停歇行走在景色麻木中的考驗。此刻不只我，所有走在這條路上的行者看到吧餐廳像是找到了救贖，在冰啤酒、冰柳橙汁和麵包點心中獲得釋放，熱絡的交談聲打破之前一路的寂靜。

 
不同的時間空間認識新的朋友，這是聖雅各在路上每天為大家安排的固定戲碼，在簡單互報姓名和來自哪個國家後，最常聽到的問題幾乎都是「你為什麼來走朝聖之路？」這問題似乎很快就能讓初識的人熱絡起來，然後更進一步交談下去。我都是這麼回答，「因為看了兩部關於朝聖之路的電影，這條路深深吸引了我，並召喚著我，所以我來了。」走在這條路上，回答這個問題不用把祖宗十八代都搬出來，簡單就好，没人會那麼在意你的故事，你自己也毋須複雜化原因，單純走路就好，把自己放在什麼都沒有的空境當中。
 
不過踏上這條路有一點我想說的是，凡事起心動念後，就趕快去做，別瞻前顧後，藉口會讓自己錯過生命中很多美好的相遇。也許我們都太習慣於現有的一切，不願變動，害怕變動後的不可知與新挑戰。但也因為如此，潛意識中讓自己忘了生命中還有其他更多的可能，而不願意再去嘗試，不去探索，尤其年紀愈大，愈是没了初生之犢一往直前的勇氣。這是為什麼 我辭掉了不錯的工作，走上朝聖之路的一個重要的動力。我想在剩下的餘命中，勇敢地做自己想做的事，留下一個永遠都不會後悔、不會忘記的回憶。

我思。我在。
沒有走不完的路，也沒有過不了的關，就怕意志消磨殆盡，中途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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