質男大叔的旅行。觀

Day8  2018.05.03   Logroño to Nájera  30.0公里

有人說，選擇自由，就要忍受孤獨，害怕孤獨，就要放棄一點自由。一個人旅行，孤獨嗎？一個人旅行，真能享受到自由嗎？在調整好背包重量，適應每天負重走它2、30公里後，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啟程前一直以為一個人旅行承受孤獨是必然，孤獨帶來遇事無所依靠、無法商量、只能跟自己對話也是必然，一個人旅行就是一趟自我的修行，學習更赤裸無所遮掩地與自己相處，這也是為什麼這次我嘗試結伴而行以外的旅行方式走上聖雅各之路，體驗孤獨然後換取無人干擾、不需妥協的自由。然而這條路並不完全是這麼回事，聖雅各精心設計，祂在你需要的時候給你獨處的時間，但絕不會讓你一路800公里都孤單寂寞。我知道祂遣了兩名天使在第三天與我相遇，一路陪伴，但是又不打擾我的自由。

五天的相處，伊米爾和史蒂娜是朋友更像家人的互動，是自己始料未及的，想到昨晚伊米爾一通一通電話幫忙詢問皮夾下落，晨醒後依舊感到溫暖。今天又是30公里的長征，和風煦煦，陽光終於露臉射雲而出，一道道天光落下凡塵。史蒂娜跟我說天光就是God，我想這一路有God陪著，這趟朝聖之路肯定是被祝福的。 

眼前突然浮現一片湖光山色，綠頭鴨悠游湖面上。地圖上標示著La Grajera水庫，原本這裡是內陸潟湖，在1883年改建成水庫，後來又擴大作為休閒公園，因為有著濕地生態，這裡的水禽鳥類不少。我們停下腳步佇足觀看悠哉的水鴨，伊米爾指著一頭白鴨子旁的綠頭鴨問說，「牠們要怎樣身上的羽毛才能變成白色？」我告訴他綠頭鴨的羽毛永遠不會變成白色，「你是開玩笑？還是認為牠們真是一家人？」他笑著回我，「如果你要在臉書上取笑我，那就當我在開玩笑。」我一點都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是覺得這一路上的點點滴滴如此珍貴、如此不可多得，如此該寫入我的記憶，一切都如此自然且單純，像家人一樣。 

天有不測風雲，風和日麗的天氣說變就變，才走了13公里，温度從18、9度不知不覺掉到10度，查看手機，體感温度只有7度。一路空曠毫無遮擋，寒風恣意毫不客氣，就這樣受冷頂風地走了17公里到下一個落腳點。朝聖之路不會一路都晴朗和暖，也不保證處處風光明媚，它只管讓你不停地往前邁進，走完了這八百公里，自然會對「無常」這二字了然於胸。然而 這一刻，史蒂娜心情明顯受到影響，從話中聽出她的沮喪。

「今天風景有點單調，又冷，路又長，覺得有點悲哀。」我把來之前學到的一句法文脫口而出，「C'est la vie」，這就是人生，事事有時，晴有時，雨有時，冷有時，暖有時，美好有時，不美好有時，快樂有時，悲傷也有時...。我們生在其中唯一可以讓自己好過的，就是臣服、接受「有時」的一切。自己好像在向史蒂娜傳道，「這條路就像我們的人生縮影，不會時時刻刻都盡如人意，接受任何風景或覺得不美好的情況，一個轉念，境就會隨心轉。如果覺得風景無聊，就唱歌吧！」我這一路都在唱歌，唱三毛寫的橄欖樹，不管情境還是心境，都覺得好符合現在的自己，「為什麼流浪？為什麼流浪遠方？為了我夢中的橄欖樹...」這一路到處都是百歲樹瑞的橄欖樹。

事實上，我一點都不覺得今天的風景單調。我喜歡看雲，有風的日子，雲特別多特別美，走在聖雅各朝聖路上，感覺雲離自己特別近，信手就能摘取。那遼闊的白絮撲天展開，看了都跟著豁達。學著在這條路上自行找樂趣，喜就從天降。而那些再無聊單調的路，當你跨越回頭時，已成了過去式，所以那個當下心情很重要。覺得悲傷，這段路就是悲傷的，覺得快樂，走起來就是快樂的。

眼看快到今天的終點站納赫拉（Nájera ）小鎮時，我問了丹麥小情侶一個問題，「這幾天走下來，你們覺得這條路上最重要的事是什麼？」走了將近30公里，伊米爾直接了當說要趕快到庇護所洗個熱水澡，緩解小腿肌肉的痠痛；史蒂娜的答案跟我最接近，吃喝拉撒睡。我想走在這條路上，沒有任何事比這些事更重要，「吃喝拉撒睡」是我們日常最基本的需求，生命延續最基本的道理，但很多人可能忙碌於其他，反而忽略它們的重要，而這條路尚沒有生活的汲汲營營，只有不停地走路，聖雅各教了我回歸簡單和初始，原來如此重要而且美好。

放下背包，脫掉鞋子，大家排隊等著登記入住庇護所，90人共睡一間大寢室。今晚，但求一夜好眠，唯一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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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故事：
路上第一次遇見牧羊人和他的羊群和牧羊狗。踏上聖雅各之路前，曾夢到白鬍飄逸的持杖老牧羊人笑著向我招手，也許是聖雅各的化身召喚，也也許是一種自我暗示，無論如何，我希望也覺得在這條路上會遇見牧羊人和他的羊群。第八天，我先瞥見了一群羊，然後看見這位牧羊人安逸地坐在路邊野草間，看守著他的羊群。雖然不是夢中牧羊老人的模樣，但是遇見他感動莫名。聖經中「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為你與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走在聖雅各的路上，必然也有一位牧羊人引領我和其他行者前行，無所畏懼。離開前，我跟他比手畫腳想拍一張他的照片，他點點頭，望著我的手機，他的牧羊犬不屑一顧，繼續看顧著那群羊。

我思。我在。
孤獨和寂寞怎麼區分？孤獨或許屬於形體，寂寞或許屬於心靈。孤獨未必寂寞，寂寞未必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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